论文是写出来的，不是学出来的

只有真正写过论文的人，才看得懂所谓的写论文的“门道”。

经常有很勤奋的学生问我：老师，我想学习写论文，你看有没有完整的论文写作课程可以学习啊？有，当然有，法学院给本科生就开有论文写作课。市面上的法学论文写作书籍也是要多少有多少。但是，往往，我不建议学生们从那些书开始看。而是会给他们一个通常会认为我在敷衍他们的答案：别学。你先去写。

有的学生会因此提出抗议：老师，我不学写论文，怎么能会写？谁听说过没学过车的菜鸟先去马路上开一开找找手感的？

对于这个问题，我先不讲大道理，先讲一个故事：

博士毕业找工作那年，我面试过一所神奇的学校。最后一关，是录像。专业摄影棚，全套设备，头顶的大灯快把我烤化了，面前一个摄像机，没观众。讲20分钟课。那天参与录像的，有两个专业：国际法、动画设计。我当时其实是怀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去的，所以没像其他考生那样抱着课件念念有词，反倒跟动画设计的一群哥们（对，居然全是哥们，没一个女生）套近乎去了。这群哥们分别来自于央美、鲁美、川美……你能想到的美院基本都有。

我：我没有美术基础，想学画画，你们建议我从什么开始学？

小哥一号：你学画画是为了什么？

我：我都这么大岁数了，当然不是搞专业，就是平时看到了什么、想到了什么，想要把它画下来。

小哥一号：那么，我建议你，不要学。

我：啥？

小哥一号：你不要系统的去学美术。你只管画。发现了什么地方实在画不出，再专门去学那一个地方。

小哥二号：对。美术史上专门有一个派别，就是讲究想画什么就画什么，不要讲究技巧画法。

小哥三号：对。系统学美术太苦了。其实技巧不重要，想画画的灵感才重要。

小哥四号：对，太苦了！

小哥五号：……（此处省略10000字，话题自动转入学美术有多苦）

我：好的。

后来，我博士毕业了，工作了（没去那所神奇的学校，也没再见过那几个小哥），也的确没再系统学过美术。不过，画倒是一直在画。而再想起来那几个小哥，是工作以后，总有学生来问我：老师，我写不出来论文，想要系统学习写论文。你说要怎么学啊？

我：你不要去学。你只管写。

瞬间感觉我被那几个小哥附体了，有木有？

直到这时候，我才突然意识到，那几位小哥说得对。学画画，我不是专家，不懂；但写论文，我懂。我也清楚的知道，我自己从来就没“系统的学习过写论文”，反而是被导师催着写。写的闹心了，再拿着稿子跑去问，老师，我该怎么办？

那么，专业的写作课，我上过吗？上过。俺导师专门开了一门写作课。给本科生的。从怎么拟题目、怎么开头……一丁点一丁点的教。那门课的神奇之处在于，本科生和博士生在同一间屋子上课。而且，相得益彰、相处融洽。你猜猜怎么做到的？其实很简单，俺导先主讲方法，讲完了，留作业，给本科生做。然后，问博士生们：有问题吗？对，博士生从来不写作业，只提问题。本科生只写作业，从来不提问题。

你猜为啥？

本科生不提问题，是因为他们从未写过论文，因此，没有问题。而博士生提得出问题的，无一不是高年级博士生，或者，至少有过切实的写论文经验的博士生。我就是例子。博一，被导师抓去听课，感觉没意思，听不懂，老翘课。博三，又被导师抓去听课，哇，我居然是能提问题的那个了！尽管提问题的档次不高老被导师嘲笑。

那么，为啥开给本科生的课，我到了博士三年级才能听懂？显然不是因为我比本科生还笨，而是，其实，事后想来，导师大人的课，只有有了写作经验的人，才真正能听懂。而跟我们同时上课的本科生，学到的更多是“是什么”，但不知道“为什么”。只有在某个地方吃过亏的人，听了课，才会恍然大悟：啊，原来开头得这么写，难怪我那个开头写了三天三夜还看着闹心！